Part 5 成为十分之一
进入理科班和学校宿舍集体生活对于我来说是崭新的开始。
开学典礼在周一，周日下午妈妈便抽空帮我把被子、衣物还有一些洗漱用品开车送到学校。
清禾中学不算大，只有一栋寄宿楼。一楼是食堂，二层是男生寝室，三层是女生寝室，最上面一层是学校教职工宿舍。
尽管每间寝室住十个人，床位依旧紧张。再加之寄宿条件比较简陋，所以清禾中学大多数学生都是走读的。
我和妈妈把被子、行李箱还有大包小包分了两次扛上三楼。找到寝室，其他舍友差不多都到了，基本都有父母陪同着来，帮着带被子和行李。
我的床位是宿舍靠窗的下铺，妈妈担心我睡不惯宿舍的木板床，给我铺了两层垫被。她一边娴熟地把床单捋平整，一边跟和我对床的同学搭话：“小姑娘你也是二班的吧？”
“阿姨好！”坐在对床的姑娘正在收拾她的储物箱，她抬起头微笑着回答道：“是的我也是二班的，我叫谭晶月。”
“你好你好！”妈妈笑眯眯地点点头。
“你好！我是梁之意，请多关照！”我也笑着向她打招呼。
这时，妈妈把一大袋旺旺仙贝和旺旺雪饼拿出来。这些都是我小时候爱吃的东西，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准备的。
我问：“妈，你还带这些东西干嘛呀，学校有食堂和超市。”
“怕你在学校吃不饱，必要的时候填填肚子嘛。再说了，也可以分给同学呀。”
妈妈从袋子里拿了几个给谭晶月：“梁之意是第一次寄宿，之后有什么不懂的还要拜托你教教她。”
谭晶月笑着接过来，说：“谢谢阿姨！我们是同学，都是应该的。”
我注意到她笑起来有两个可爱的小梨涡。
“好，那妈妈先走啦，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啊。”妈妈拿起车钥匙，向我挥挥手。
“放心，我适应能力很强的。”我并没觉得不舍，反倒有点期待离开父母的羽翼，体验新鲜的集体生活。
“你妈妈对你可真好。我老家在农村，离学校可远了，我自己一个人来的。”谭晶月一脸羡慕。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她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我拉起她的手，说：“你的妈妈肯定对你也很好呀。你吃晚饭了没有？一会我们一起吧？”
“好呀。今天可以出校门，咱们可以出去吃，不过得快点回来上晚自习。”
晚自习开始前，我们吃过晚饭回到学校。
清禾中学的走读生按照半封闭式管理，寄宿生是全封闭式。
除了双休日，寄宿生全天都必须呆在学校，周日晚上还要按时参加晚自习。重点班的寄宿生都在我们班教室自习，所以一二五班的同学坐在二班教室里。
我们按照要求分班级坐在相应的大组，负责管理晚自习的同学把座位表登记上，之后晚自习的位置就固定了。
等我们进教室的时候，分给二班的大组前面已经差不多坐满了。我坐在倒数第一排光线最好的位置，谭晶月坐在我前面。
年级组长背着手巡视到后门，等着抓晚自习迟到的人。年级组长是个秃顶的中年男子，个子不高，姓吴。
几个撞枪口上的倒霉蛋被抓到了，吴组长把他们大声训斥了一通，说了些无规矩不成方圆之类的话，杀鸡儆猴。
我往教室环视一圈，看到了黄孟舟和陆俊彦，却没有看到叶南枫，我还担心他是不是迟到了。
后来才知道，他这一学期不寄宿。
教室外传来的训斥声一连持续了十多分钟，教室里的同学都没法静下心学习，只能跟着听道理。
谭晶月早在晚自习开始之前已经熟练地拿出耳塞塞进耳朵里。
等那几个人终于被放过了，我住校的第一个晚自习才终于算是开始了。
晚上回到宿舍，公共浴室早已挤满了披头散发抱着桶子、脸盆的女生。一层楼一百五十几个人，需要共用两间间浴室的二十个小隔间。
见到这人满为患的场面，我呆在原地。
“这得排到什么时候去呀？”我问谭晶月。
“我也不清楚，我一般都不在晚上洗。”
“那你什么时候洗澡呢？”远远看着那一端的雾气弥漫，我心想，要是早点去排队就好了。
“晚自习之前过来人会少一点。有时候我也会等晚自习之间的休息时间过来洗。”谭晶月果然十分有经验。
“十分钟能洗完？”我再一次惊讶了，从集思楼往返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见我这副表情，谭晶月笑出声来，跟我解释：“只要第一节不迟到，后面晚一点到不会被抓的。”
看来，还有很多我需要学习的寄宿生活生存法则。
晚上，我躺在妈妈铺好的床上，有些不适应床板的硬度。
我每翻一下身，铁架床吱吱呀呀的声音就会在安静得只能听见轻微呼吸声的寝室里响起。
睡在我上铺的女孩来得比较晚，所以我还没来得及跟她打招呼。听见她轻声“啧”了一下，我怕吵到她，于是不敢再动，之后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六点，宿管阿姨准时敲响了每间宿舍的门，一边充当我们的人工闹铃：“姑娘们起床了啊，要跑操了。”
我从床上爬起，寝室里其他的女孩子也都醒了，开始穿上校服，忙忙乱乱地收拾自己。等我走进盥洗室，洗漱池的水龙头前已经排起了队。
等我梳洗好匆匆忙忙地赶到操场，距离六点半还有两分钟，学生会的干部刚好开始点到。
集体生活教会我的第一课，就是要走在时间前面。
清晨的空气凉丝丝的，跑起来的时候带着水汽拍在脸颊。两圈跑完，太阳也渐渐从东边的天空逐渐升起，金色的光芒晕染了云层。
“你速度怎么这么快呀？”我和谭晶月一起走出操场，旁边的同学都急急忙忙往食堂跑。
“我提早二十分钟起的。你现在去食堂吃早餐，肯定又要排长队。”谭晶月手里还拿着一本单词书，边走边看。
她读书真用功。
“那我每天跟你一起起床好了。”
“好呀。”谭晶月挽起我的手，说：“我陪你去食堂吃早餐，帮你占座。我下来的时候先去食堂吃过早餐了。”
“没关系，你先回教室吧，别耽误你学习了。”我怕浪费她的时间。
“没事，我先带你去一次。你饭卡里有钱吧？”
“有，卡里的钱我上学期还没用完。”高一上晚自习，我就开始在学校食堂吃晚餐了。
谭晶月帮我先占好座，拿着单词书继续背单词，我排在了长长的队伍后面。
清禾中学的伙食不是很尽如人意，可能每个学校的大锅菜都有失学校大厨水准吧。
早上七点半，全校的学生和教职工全部到场，开学典礼正式开始了。
第一个环节是升国旗。
我远远看见新一届高一国旗班的同学穿着白色的仪仗队队服，踢着正步。这种重大的仪式，都是国旗班来负责升旗。
不知道叶南枫穿着制服踢正步是什么样子？我有些好奇。
因为个子高，每回举办这种活动，我都是站在班级最末尾。
之前高一轮到我们班升国旗，选我当升旗手的时候，我还闹了笑话。
因为我们训练的那一周正好调休，所以只有两天时间训练。
由于训练时间很短，加上我还有一点左右不分，在齐步转正步的时候，我出错了脚，把前面同学的鞋子踩掉了。他一踏正步，鞋子飞了出去。
等到升国旗的时候，因为早先只练习了几遍，节奏掌握得不好。在最后十几秒我赶紧加速拉绳子，在国歌结束之前把国旗拉到了顶端。
整个场面一度十分狼狈。
叶南枫还有其他两个国旗班的同学站在升旗台下，等国歌和校歌奏完，上台帮我们捆紧绳子。
叶南枫径直走到最中间的旗杆面前，把绳子拴牢。在他用力往后拉绳子的时候，我下意识往后躲开了。
等结束了，我赶紧跟前面的同学道歉，但他大度地说不怪你，是我鞋子没穿好。
这段尴尬的经历，不知道给叶南枫留下了怎样的记忆。我只盼着他不要记得。
开学典礼的第一项是校长的新学期致辞。
“老师们，同学们……”老校长操着一口口音浓重的普通话，在主席台开始新学期的致辞。
因为还不太熟悉的缘故，班里没有什么人在底下窃窃私语。其他人大概都心不在焉地听着吧，我想。
我抬起头，眯起眼睛看着今天的太阳。它好像和昨天一样，却又是崭新的。
特别喜欢“初”这个字，仿佛一切都是新的，是故事的开始。所以这也是开学典礼的意义吧，将要发生的一切未知，正是生活的魅力所在。
开学第一天的课听得很轻松。学校规定不上课本知识，而是进行课程介绍。
老师们向我们正式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讲了一下自己的授课方式、课堂纪律还有作业要求，再讲了一下学科魅力云云，留的作业也都是预习。
除了生物老师和物理老师换了，其他的任课老师都是原来高一四班的。
彩姐说：“你们之中有很多是我的亲同学。”
彩姐是我们的语文老师。她在高一教我们的时候，我们便发现她每一天都会换一套时髦的中国风的衣服。第一节课，她钦点了我和朱希子当语文课代表。
“我的语文课，我就是绝对的老大。谁不听我说话，就不要呆在我的课堂。”我看到她透过厚厚的镜片，颇有深意地看了叶南枫一眼。
当崭新的一摞数理化教材摆在眼前，我才真实地感受到，我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理科生。
开学第一天很快过去了，许老师进到教室，简单总结了几句，很快放学了：“注意安全，按时回家。”这是他每天的固定句式。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才在包里找到饭卡，准备先去洗澡，再去食堂吃饭。
我刚一出去，看见叶南枫却还在隔壁班门口斜靠着走廊站着，像是在等人。他不经意地瞟了我一眼，把头重新别过去。
我还记得有一次我经过走廊，叶南枫和几个男生靠着围栏上聊天。他穿着白色的校服，阳光从后面照在他身上。
他的笑容干净明朗，身上就和青春电影里出现的场景一样，好像在发光。
我捂住心口快速逃走，不想被他注意到。但之后我便开始更多地注意他。
那时我是语文课代表，好几次走进办公室交作业，都听见任课老师们跟年级组长投诉叶南枫在上课睡觉。
“我喊他起来吧，他醒了不超过十分钟又趴下去了。我都怀疑我课上得有那么不好吗。”
“关键叫他家长来，家长也说在北辰的时候他就这样。按理说北辰中学的老师上课应该上得很好啊。”
“叶南枫是个聪明学生，脑瓜子转的快。上课睡觉，月考还是每次都在年级前十。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二班班主任也很无奈。
之前二班的班主任是物理老师。我知道，那是叶南枫最擅长的科目。
“都坐好了，铃声一响没上座位的都记迟到!”年级组长在后门一脸严肃地说。
我的位置正在后门口，他就站在旁边离我一米的位置，我感受到身侧一股寒意。我赶紧低头开始做预习作业。
晚自习有个班长专门管纪律，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看书。
我喜欢这样的自习氛围，看到周围的人在刻苦读书，也会不自觉地沉下心来，学习效率也比在家高出许多倍。
因为担心自己学了理科之后会跟不上进度，我提前买好了教辅材料，在晚自习把数理化生的第一节都认认真真看完，完成了习题。
物理老师布置的预习作业是理解一个定理的推导过程，我格外认真地把参考书看了好几遍。
晚自习结束，暮色四合，已是九点。
回到寝室，我快速洗漱完回到自己的床上，架起书桌看书。
夜深了，大家也都默契地不再出声。
读到了很喜欢的句子，就赶紧拿出素材本抄录下来。等我觉得有些困意了，就合上书，心满意足地睡下。
短短一天，我已然像一个寄宿了很久的学生。因为父母工作很忙的缘故，我从小便很独立，所以也没有特别想家。
怀中抱着刘伊人在十六岁生日送我的灰色毛绒企鹅，安稳地睡去。
在快要睡着的时候，我浅浅地意识到有人关上了灯。
就这样，我成为了315寝室的十分之一。
To be continued…
🔖读到的那句很喜欢的句子：
我爱读书人的眼睛。很难说多么清澈，但一定专注而深邃；很难说多么妩媚，但一定优雅动人；很难说多么灵动，但一定睿智而秀气。
——林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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